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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真 第20节
    张曼莉道:“吃什么?”
    “就,随便吃点。”郑千橙想着刚才自己都点了什么,正准备报备。
    张曼莉呵斥道:“随便吃点儿?你现在是能随便吃点儿的时候吗?你在单位还是休假?吃不好就回家,就因为我骂了你两句几天都没打电话了!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大本事?”
    “妈——”郑千橙道,“我没有。”
    “没有什么?”张曼莉变了腔调,明显有些失落,“我之前一直教育你不要这样,但事到如今没有办法,你和那个男人联系了吗?他是怎么说的?”
    郑千橙抿了抿唇,视线落在张曼莉口中的“那个男人”身上,他身着白色t恤,露出好看流畅的小臂,黑色发丝松散,眉眼深邃。
    郑千橙挪过眼。
    “你这一步走得太错了你知道吗?”张曼莉依旧哀怨,“你本来可以发号施令掌控一切,现在场面完全扭转了,你有把柄了你知道吗?”
    郑千橙耐心道:“妈,之前我哥和嫂子也是那样,并没有你说得那么可怕,我这边还有事情,先挂电话了。”
    张曼莉道:“可他们还是离婚了。”
    郑千橙“嗯”了声,道:“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挂断电话,空气陷入安静。
    郑千橙本来以为这次谈话多少是会有些情绪起伏的,事到如今是她想多了。
    她和江宋,唯一一次情绪失控就是在熙熙周岁宴那次,而那次也是借了众人群起攻之的气焰,令她难以忍受。
    江宋的性格向来如此,冷漠、寡言。从来不会与人发生争执,似乎永远都能将自己置身事外,所有的事情都与他关系不大。
    外人的情绪感情影响不到他,他只要坐在那里,便美得像一座艺术品,让人不敢亵渎。
    服务员推门而入,态度热情而不好意思,道:“您好顾客,您点的有道菜,西红柿鱼的那道,做起来比较慢,您时间紧张的话,要不要换另外一道?”
    郑千橙问道:“您有推荐吗?”
    “油炸小黄鱼吧。”服务员回答道,“这道菜在店里卖的很好。”
    郑千橙刚想说可以,江宋却道:“不用了,就做之前那道。”
    服务员点点头,道:“好的,顾客,您请稍等。”
    门被关上,空气静默两秒,郑千橙开口道:“我们聊聊。”
    两人相对而坐,江宋的视线不曾离开过郑千橙的脸。
    或许是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然,郑千橙率先移开了眼,捋了捋长卷发。
    江宋顿了一下,拿起面前的杯子,喉结上下滚动着,抿了一口白开水。
    郑千道:“这件事情本来我是不想告诉你的,但我想了想,避免日后难相见,你有知情权。”
    江宋端坐着,手指间摩挲着透明玻璃杯,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郑千橙继续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听到这句话,江宋没有继续回答,而是换了个动作,继续看她,低声问道:“你的想法是什么?”
    知道自己的想法并不重要,也知道她是做好一切决定后才来找自己,江宋几乎没怎么说话。
    郑千橙其实微微有点儿心慌,但面上不显,平静道:“不管你是有意无意,既然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不会追究你的过错。”她顿了顿,道,“我也不是来找你赔偿的。”
    江宋的眉头蹙了一下,仅一下,很快松开。
    郑千橙说这些的时候,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像排练了一万遍,却与她上电视时完全不同,没有那股生动端庄的味道,似乎微微懊恼,但话里内容又很淡定从容。
    想必她已经知道了一段时间,并且早已做好心里建设。
    然后现在,只是来通知。
    他可以发表意见,而他的每一句话,会对她情绪产生波动,但不会影响她的决定。
    江宋看着她,声调平平道:“继续。”
    郑千橙喘了一口气,拿起杯子喝水,放下杯子,继续道:“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想法?”
    这是第二遍问他这个问题,江宋默了一会儿,便听到她继续道:“如果没有,就请永远闭嘴,从现在这一秒开始,我要陈述我的想法,而你没有反驳权。”她的眼睛晶晶亮亮,看着他,“嗯?懂了吗?”
    “嗯。”江宋的呼吸滞了一秒。
    郑千橙正色道:“我要生下这个孩子。”
    江宋语气很平静:“好。”
    “……”妈的。郑千橙忍住爆粗口的冲动,不过又挺庆幸,他那么淡定,省的自己发好多没必要的脾气,“但是我不是圣人,也不是神仙,我可以接受世间众人的审判,但我的家人和我孩子不能,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吗?”
    江宋不语。
    “需要我挑明了说?”郑千橙的表情算不得好,重逢后的每一次交流都像是被添加了黏合剂,如此生硬干涩,却又不得不推动,她直截了当道,“我需要你配合我,作为我孩子的父亲去拜访我的家人,按照我家人的要求去进行下一步发展,让他们满意,也让我不再两难,这是我的条件,你有什么条件?”
    “现在没有。”江宋直勾勾盯着她,表情很淡,眸色动人。
    郑千橙道:“好,我给你提出条件的时间,等你拜访过我家人之后,可以慢慢想,这个不着急。”
    江宋还是看她,当她一口气将自己要说的话全部说完时,房间陷入死寂,她也在这死寂的空气中品味出一丝儿尴尬的气息。
    他道:“你身体怎么样?”
    “很好。”她从包里掏出保存完好的孕检单,面无表情地递给他,“你孩子的第一份检查。”
    孕检单被接过去后,郑千橙就撇过眼看向别处。服务员推着餐车上菜时,她看见江宋将单子收了起来,等人走了才拿出来看。
    郑千橙盛了一份汤,端到面前,用白瓷勺小口小口地舀起,品尝。
    刚才那句话,令她无法避免的心跳加速。
    但江宋的表情过于冷淡,让她在肾上腺激素快速分泌的同时瞬间冷却,只在品尝甜汤的过程中缓慢品尝那句话的后劲儿。
    江宋的孩子,她的孩子。
    她有条不紊地吃着饭,江宋却看了很久,他的神色让郑千橙揣测不出他的想法,只是有点儿没耐心了,问道:“看完了么?”
    江宋把孕检单递给她,没吭声。
    郑千橙道:“上周做的检查,那时候是六周,现在七周,很小一个,还看不出身材变化。”
    江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也很大方,毫不避讳的让他看,反正隔着一身衣服,任他观赏。
    “是同学聚会那次。”江宋忽地出声,令她手指一顿。
    其实那天江宋早有预料,他以为郑千橙会事后吃药,没想到她没有。
    那天他没想那样狠戾,静谧的房间里,他们像曾经一样热烈难耐,深深缠绵。
    他的气息被郑千橙独有的娇嫩细腻裹覆,无法冷静,只剩横冲直捯的莽撞。
    郑千橙呵呵一笑,道:“对,就是那天,你挺厉害的呀,一发击中。”
    她言语轻松,早就没有上次见面时的愤怒和不甘,不过那次是她难得失控,当下应对自如的模样才是她生命常态。
    江宋顿了一下,抬眸看她。
    是挺厉害的,他想。
    郑千橙不以为意,问道:“你在想什么?”
    江宋挑了挑眉,不语,继续夹桌子上的饭菜。他在回忆曾经遥远而模糊的对话和表情,那些碎片组成古老电影,一帧一帧在他脑海里浮现。这些年来他见过很多伤痛和死亡,也盼望新生命的到来和成长。
    而且,是他和郑千橙创造的小生命。
    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会体现出一种似有若无的排斥,虽然她现在笑靥如花,但不代表她心里就是那么想。曾经爱得再过激烈、过火,感情被静置了九年,如冰窖般冷。
    他们在这场静默的博弈中相互试探,彼此认定深不见底,毫无安全感可言。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觉得上天在帮他。
    他终于抬眸,表情渐渐有了裂缝,唇角浮现淡淡笑意——
    “我会对你负责。”
    第19章 .19“不要食言。”
    高考前郑千橙曾多次约江宋,问他高考结束后我们一起熬通宵好不好?
    她的生日在六月初,高考前几天,生日那天江宋没送她礼物,不知道是定时还是掐点儿给她发了句生日祝福,在零点。
    江宋祝她生日快乐,金榜题名。
    那时她和江宋以好朋友的身份暧昧着,同学们心知肚明倒也不起哄了,但是高考结束当天,郑千橙站在学校大门口等待江宋的身影,是很美好,也是很令人心动的。
    徐志阳和张曼莉比现在开明许多,现在他们很现实,那会儿真把郑千橙当成祖国花朵儿,给她阳光和爱还有适当的自我空间。
    她提出高考之夜不归家后,张曼莉只是犹豫了一下,徐志阳便开口答应了她。
    没高考前,郑千橙忌惮恋爱会使江宋学习成绩下降,况且江宋母亲身体不好,高三下半学期,江宋基本是医院学校两头跑,他的父亲不知道什么原因,很少去医院看望,他的时间被压缩得很紧张。
    好在高考前一个月,江母出院,江宋才能沉下心来好好学习。
    紧张的气氛萦绕在教室上空,也萦绕在她和江宋的心上。
    他们实实在在拼了一学期,高考结束的瞬间,她如释重负。
    早在一年前,徐行之便把颜词领回家,中间发生的那些事郑千橙略知一二但没细听,大抵就是未婚先孕了,但年纪尚轻,只能堕/胎养身,当时张曼莉每天熬各种各样的补汤送到医院,后来还包了一大笔钱给颜词母亲。
    郑千橙记得很清楚,高考前一周,徐行之把颜词带回了家。
    徐志阳和张曼莉的房间在主卧,她的房间在次卧。徐行之的房间在门口旁边,距离主卧次卧挺远的,她起夜去卫生间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所以郑千橙每每想起这件事,都会觉得,徐行之是让她直面成人事件的第一人。
    处于青春期,加上心思敏感,她很快就意识到门口房间的两人在干什么,寂静黑夜里她的脸腾得一下变红,接水冲马桶生怕弄出一丝声响,鬼鬼祟祟回了房间。
    她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对徐行之和颜词有什么异样的眼光,不过在和江宋在网吧通宵通到一半的时候,她忽然困得难受,凑过去同他讲:“我们去开房吧。”
    江宋也不是心思能很快被带歪的人,他看见她熬得通红的一双眼睛,便很快摘下耳机,退了机子,带她出门。
    网吧位置在一道悠长而平坦的小巷子里面,周遭没什么灯,光线黯淡着,月光惨白。凌晨两点,郑千橙的小臂被凉风吹起一层鸡皮疙瘩。
    江宋看见她站得松垮,抬手搓搓小臂,大约是知道她冷,又头脑不清晰,竟然主动来牵她的手。
    江宋牵起她的手后,她的困意消弭了一半,手掌贴合着属于他的温热干燥,于是勾起一根手指头去挠他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