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了一个晚上,几人终于在太阳大到能烧伤顏以安之前回到村里,顏以安跟花景兰两个才走近旅店,便看见旅店门外坐在迎宾长椅上戴着耳机用电脑快速打字的郭境。
没人问他怎么样在这个鬼村庄里收到清晰可人的讯号。
一听见脚步声,郭境马上闔上电脑,「回来了。」他抬起头,眼神里有光,给了两个友伴一人一个拳头。并且谨记花公主的教训,没有打他脸。
两人委屈地受下这一拳,他们自找的,都怪他们没有遵守约定,害得小锅子班长一人面对整个班级还有社会大眾,还熬夜使用电子產品,如果未来小锅子眼瞎目盲,一定有一半的责任在他们身上。
「看什么看,快去洗澡!」郭境打完一拳消了气,小心翼翼地拍掉两人身上的枯枝碎叶,「洗快点!」
「好。」顏以安就算再怎么不会读空气也知道现在要怎么让小锅子班长开心起来,抓着花景兰的手狂奔上楼,洗了五分鐘的战斗澡,然后被小锅子班长扔上床去盖棉被。
郭境说:「睡觉。」
顏以安一沾床马上就呼呼大睡,花景兰忍下躁动的小脚,安分了三分鐘又从床舖跳起,死了一整晚,他现在真的没有睡意。
旅馆老闆见他们一群人狼狈归来,好心借他们盥洗室洗漱,明玄虽然也一身枯枝烂草,但稍微清洗又跟旅店老闆借了身衣服换过,喝了几口薑汤之后,气色好很多,几人扣掉顏以安,就聚集在旅馆大厅。
郭境本想要让明玄也去睡会儿,反正他们四人房有两张双人床,他们三个都挤在同一张,还有一张双人床空了出来,正好可以让他睡。
不过明玄摇摇头,他虽疲累,却不及这一路上负责泅水又负人的顏以安。
「不殤哎,这双可以吗?」旅店老闆去跟隔壁卖草帽的爷爷借了双草鞋。
言不殤兴奋得双眼放光,「太好了,这样看起来是不是有像算命仙?」
「像、太像了!」早起的乙班群眾哈哈大笑,一群小朋友没有把自己同学整夜失踪又死掉的事情放在心上。
明玄偷偷问了其中一名乙班学生,怎么好像大家神经都很大条,完全不知道自己同学已经黄泉路上走一遭,物理上的。
何廷一说:有回来就好。
「他们三个都是天上派来的小天使,什么时候回去都不奇怪。」乙班学生如是说,生死之间之于他们好像没什么大不了。
明玄开始怀疑到底是自己不正常还是这群学生神经病。要是读过书的都长这样,那还不如不要读。
「不是你不正常,也不是他们读书读到头坏掉。」不殤阎王靠过来,手里端着一盘瓜果,很容易就融入进乙班大群体,身上还换了一件北高制服,不知道是哪个热心学生借他的。
「只是这群孩子命都很烂。」不殤阎王说的直白,在场人都能听见,包括那群学生。
乙班学生安静对视两秒,接着唱起了海浪滔滔我不怕。
言半仙抚掌大笑。
「那是他们太乐天。」明玄不能理解这群城里人的疯癲。
「你要不要算一卦?」言不殤突然问。
「啊?」
半仙漾起得意的笑容,「半仙不是叫假的,既然我们有缘,算你一卦未尝不可。」
……的确不是叫假的,对世人来说,阎王这种级别,都可以放在庙里让人拜。
「你要怎么算我的命?」明玄很好奇,他知道自己什么都看不见,所以一向是靠着自己的眼睛与脑袋来猜大概,不过不殤阎王显然不是这种半调子。
言不殤嗯了声,「用眼睛看啊。」他的眼珠很黑,黑到看不见瞳孔,是像死人一样无神的眼珠,被他盯着,如同把整身都浸入深潭,踩不到底,游不上岸,在一片黑暝当中溺亡。
明玄有些怕,却被言不殤扯住了手腕。
「你啊,是劳碌命,命中有许多贵人,不过还是赢不过你烂命一条……你是不是曾经摔坏你师祖的笔?差点被吊起来打?」
明玄惊愕,这都是他小时候的事情了,「你怎么知道?」
言不殤摇头晃脑,继续看,眼神空洞,透过明玄本身看到了其他东西:「而且你艷福不浅,桃花运很旺,虽然你无福消受,钟情一人。但是你一生无子……考不考虑捡一个回家养?」
明玄吞了口口水,这样啊,没有希望成家了,「真的没有女朋友吗?」
不殤阎王用悲悯眼神看着他,「命运能改,不过改动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你就乖乖地继续活下去就好了。」
明玄转过头,看见乙班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言不殤面前。
「师父,算命吗?」一群学子眨着清澈明亮的眼睛。
言不殤哎了声,一摆手,在旅店大厅坐下:「来,一个人五块!乖乖排队!」太好了,刚好凑明天的早餐钱。
很快,言半仙面前就排起人龙,明玄捧着薑茶在一旁看着,时不时撇过去看一眼角落的人影。
是梅夫人,也是方才花景兰嘱咐他要多盯着一点的人。
「阿明先生,梅家做了不少歹事,以安去睡觉的时候就麻烦你多看着一点。」昨晚尚在险境,如今已经安全,花景兰对这领着顏以安走黄泉路的年轻道人颇有好感,微微施礼,语调温和,「我和郭境就在外头。」
「喔……喔好……」明玄被托以大任,好半晌才回神过来,总觉得不是错觉,那瞬间他面前站着的不是花景兰,而是持扇掩面的世家小姐。
说完话的花景兰马上又拎着手机出去了,现在跟郭境凑在门口嘀嘀咕咕,对于三人不合群的行为,明玄不予置评,他直到顏以安开口才知道,他们三个都晚读,两人十八、一人十九,花景兰还是当中最年长的一个。
难怪他们这么格格不入。
说起来,每个人一生当中总有几次劫数,一次是七岁、一次九岁、一次十二,还有一次十九。十九大劫,不知道有多少青年都是死在这个年纪。
这次花景兰果然也是碰上了这等劫数。
平时是没这么容易遇到的,尤其花景兰这种大福之人,要怪就怪他身边的同学命太烂,顏以安又跟人世没什么缘分,这样子负数负数加下去,也难怪花景兰的福份会变成负数,通通抵销掉了。
不过反过来说,要是这个班级没有花景兰,大概早就七零八落的,聚不起来还会散掉,就算勉强变成一个班,也是个没救的魔窟。
*
「你下次小考要记得多准备。」
「记得打家暴专线。」
「明天离银行远一点。」
一旁的小半仙在替学生算命,都是些像是开学考试考什么或是下次能不能及格,还有被老爹爆揍的时候要躲在哪里之类的问题。
言半仙不用命盘也不用掐指,看了几眼乙班学生的脸就可以下定论,至于准不准,有待商榷,但是乙班同学根本不在乎这些,他们只想交个新朋友。
这就是花景兰曾经告诉过他的:一群傻不隆咚的小鬼。
「那边的女士,你也想算一卦吗?」言半仙算完全班的学生,转头去问那头的梅夫人。
梅夫人在旁看了很久,听闻半仙问话,却犹疑着不知该不该上前。
「女士,就当听我说着玩吧,五块钱,救救可怜人,言半仙也想吃到明天的早餐。」言不殤理所当然摆出一副可怜的样子。
梅夫人推辞几句,看了一眼明玄,最终还是敌不过好奇心,来到言不殤面前的小凳子坐下。
「哎,是不是感觉肩膀痠痛啊?」言不殤笑瞇瞇地说。
梅夫人跟着微笑摇头,认出了眼前半仙的身分,「您是言命先生的徒弟吧?」
言不殤面不改色,「原来你认识我师父?」
明玄震惊了。
言命,言命这个人,他的师父师公跟他翻来覆去讲过不少次,把一个大活人追捧成了无所不能的神,可以算天算地算人心,可怕得要命,本来应该在国家朝堂为江山社稷服务,可是却一个不小心看了太多不该看的东西,被大家忌妒,自己丢了官帽隐世去了。
明玄忍不住看了眼在一旁跟梅夫人说明养生保健方法的言不殤,师父是言即天命的国师,徒弟是地狱的阎王。
这个组合加起来,根本可以推翻一个国家。
「师父不会做这种事的。」看穿了明玄的想法,言不殤低笑道:「师父现在每个月有饭吃有房子睡就满足了,对天下苍生的安危一点兴趣都没有。」
「再说了,成王得要有那个运那个命,师父光是言即天命就占去大部分,不可能成王的。」
言不殤乐呵呵地笑,说就算如此,他还是捞了个阎王冠来戴戴。
「您的师父谁不知道呢。」梅夫人轻声笑笑,不过明玄看她的脸色就知道不对劲,「今日一见,也算得偿所愿。」
「这样啊,」言不殤弯起嘴角笑,目送梅夫人离开,「替我向您的女儿问好。」
梅夫人的脚步顿了一下,回过头点头致意,然后才推门出去。
「你怎么知道她有女儿?」明玄很好奇。
言不殤耸肩:「你看不出来也是正常,她就是她的女儿。」
「蛤?」